
夜的寒凉是霜的信使。当最后一盏路灯在晨雾中隐去光晕,天地间只剩下一种极淡的白——不是雪的蓬松,也不是雾的朦胧,是霜落在草叶上、石阶间、窗棂外的模样,薄得像一层月光凝结的纱,却又带着冰晶的清冽质感,悄无声息地铺满了整个大地。
最先被霜染透的是院角的菊。昨日还顶着明黄花瓣的植株,此刻像被撒了一把细盐,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镶上了银白的边,连花托上的绒毛都裹着细碎的冰晶。伸手轻触,不是雪的湿凉,而是一种带着棱角的冷,指尖刚碰到花瓣,霜就化作一丝极细的水,顺着花瓣的纹路滑下去,在根茎处凝成更小的冰粒。叶片被霜压得微微低垂,却透着一种倔强的挺括,像是把一夜的寒凉都吸进了脉络里,反倒让那点黄色愈发鲜亮起来。
石板路是霜最喜欢的画布。平日里青灰色的石板,此刻全被涂成了匀净的白,连石板间的缝隙都被霜填满,看不出一丝杂色。踩上去没有雪的“咯吱”声,只有一种细密的“沙沙”响,那是冰晶在鞋底碎裂的声音。低头看,鞋印清晰地印在霜面上,边缘还带着翘起的霜花,像一枚枚临时的印章。走得远了,回头望去,一串脚印在霜地上延伸,从家门口一直通向巷口,仿佛是霜给早起的人,画下的指引。
展开剩余65%田埂边的草叶更像是被霜施了魔法。细长的狗尾草,穗子上的绒毛全粘满了霜,变成了一把把银色的小刷子;趴在地上的马齿苋,叶片肥厚,霜在上面铺得格外均匀,像裹了一层糖霜,连贴地的茎蔓都带着白;最妙的是芦苇,细长的叶片上霜层薄如蝉翼,阳光刚从东边的树梢探出头,就透过霜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,像撒了一地的银粉。风吹过,芦苇叶轻轻晃动,霜花簌簌落下,在空中打个旋,便消失在空气里,只留下叶片上淡淡的水痕。
村口的老槐树是霜的老伙计。树干粗糙的纹路里积着霜,像是给老树添了一圈白胡子;树枝上的鹊巢,边缘也被霜染白,远远望去,像一个挂在枝头的棉团。几只麻雀落在树枝上,脚爪刚碰到霜,就叽叽喳喳地跳开,翅膀扑棱着,抖落一片霜花。它们在树枝间蹦跳着啄食,偶尔停在没有霜的枝桠上,歪着头看地上的霜,像是在琢磨这白花花的东西,是不是能吃的米粒。
太阳升高些,霜就开始慢慢退去了。先是屋顶的霜化作水珠,顺着瓦檐滴落,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点;再是草叶上的霜,被阳光晒得变软,顺着叶片滑到根部,滋润着干涸的土壤;石板路上的霜最是恋家,直到日头挂在半空,才渐渐消融,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底色,只在背阴的墙角,还残留着一小片白,像舍不得走的客人。
奶奶说,霜是冬天的“味精”,下过霜的菜才好吃。果然,去菜园里看,白菜叶上的霜刚化,叶片就变得水灵灵的,用手一掐,能挤出带着凉意的汁水;萝卜缨子上的霜融了,萝卜的表皮更显光滑,带着一种被霜洗过的清甜。中午做饭时,奶奶把白菜切碎,下锅翻炒,不用放太多调料,就透着一股特别的鲜,那是霜给蔬菜镀上的味道。
比起雪的张扬,霜总是来得悄无声息,去得也低调。它不像雪那样能堆成雪人、打雪仗,却用一夜的时间,把大地收拾得干干净净;它没有雪的厚重,却用细碎的冰晶,给万物披上独特的盛装。霜落的时候,是大地的静默;霜融的时候,是万物的苏醒。这薄薄一层白,藏着冬天的冷,也藏着泥土的暖——它把寒凉留在表面,却把滋润渗进土里,等着来年春天,催生出新的绿。
日头渐高,最后一点霜也在墙角消失了。只有草叶上的水痕,石板路上的湿印赢赢顺配资,还有舌尖残留的清甜,提醒着早起的人,昨夜,霜曾来过,把大地,好好地爱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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